午后的静谧,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,沉沉地压下来,让人眼皮发粘,昏昏欲睡。

    阳光明坐在靠墙那张略显陈旧的办公桌前,腰背习惯性地挺得笔直,像一棵扎根在石缝里的小松。

    他面前的桌面上,摊开着一份新拟定的车间安全生产管理条例草案。

    笔尖在粗糙的纸张上流畅地移动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,留下一行行清晰而端正的字迹,如同精心刻下的印痕。

    自从上次在全市纺织系统技术革新经验交流会上,他那份发言稿获得了赵国栋副厂长“非常出色”的评价后,他在秘书组这方小天地里的地位,悄然发生着不易察觉的变化。

    周炳生师傅那场“孙子急病”的戏码之后,仿佛形成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。

    每当韩鸣谦主任再遇到需要主笔的重要厂内文件,在周炳生“精力实在不济”或“手头任务繁重”的谦让推辞下,那沉甸甸的稿纸,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阳光明的案头。

    一份关于提高细纱车间生产效率的总结报告,一份配合上级“抓格命、促生产”最新指示的厂委学习计划,还有眼前这份正在收尾的安全生产条例……阳光明都稳稳地接了下来。

    他延续了那份获得赞誉的发言稿的风格:结构如同钢筋骨架般扎实,数据详实得如同精密仪表上的读数,案例具体到能闻到车间的机油味,语言平实却蕴含着一种内在的、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
    每一次,当韩鸣谦审阅完他交上去的稿子,那张素来如同石刻般严肃的脸上,总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、却真实存在的赞许。

    他点头的频率,似乎也比以前高了些。

    有时,他甚至会拿着那份还带着阳光明体温的稿子,径直走进赵国栋副厂长的办公室。

    等他再出来时,阳光明总能从韩主任那看似平淡无波、例行公事的“赵厂长看过了,没问题”的话语里,精准地捕捉到一丝更深沉、更踏实的肯定。

    厂里其他几位领导,偶尔在光线略显昏暗的走廊里遇见他,目光也不再是初来乍到时的审视或漠然。

    那目光里,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关注,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,像冬日里偶尔透进窗棂的一缕暖阳。

    这接连的“主笔”履历,如同几块经过精心打磨的坚实砖石,稳稳地垫在了阳光明的脚下。